章八十 封伯


          
          盾车之后,入眼所及尽是一片狼藉,残肢断体交织在一起,地面早就被血与脑浆的混合物浸湿,这些被铳子、弹片击中躯干而内脏破碎,或者肠穿肚烂的人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着,而在鳌拜的身后,被视作八旗军胆的哥不是现场正狼狈逃窜,为了争夺一匹战马,许多人扭打在一起。

          “万岁!”

          一阵齐呼从盾车前面响起,鳌拜颤抖的手拔出刀,一只手扒在了盾车上沿,一张年轻而凶狠的脸露出了出来,那人的双眸盯在了自己的身上,站在盾车顶端的人手中的短铳瞄准,但却又放下,他跳下盾车,拔出一柄双手苗刀,一步踏在地上,做出了一个挑衅的动作。

          鳌拜咬了咬牙,大声叫到:“某乃大清第一巴图鲁鳌拜,兀那小儿,报上你的名字!”

          李定国哈哈一笑,并未回答,踏步而来,鳌拜哪里受过如此的无视,逆势冲了上去,却被一双手抱住了腿,他低头一看,是穆里马,他的下半身被炸没了,拖着流淌出内脏的身子爬行而来,他死死的抱着鳌拜的腿,央求道:“哥,救我......救我......。”

          鳌拜那好不容易涌上心头的勇气被穆里马的央求击毁,他看了一眼李定国和一排排跳下盾车的掷弹兵,那群手持挂了刺刀火铳的家伙正把地上一个个未死的家伙挑死,而更多人则列队追杀已经吓破胆的葛布什贤哈超,锋锐的刺刀刺破他们的后背,苗刀斩下一颗颗头颅。

          求生的在这一刻战胜了心中的荣耀和勇气,被誉为大清第一巴图鲁的鳌拜扔下手中的武器,发命奔逃,全然不顾尊严和身边的战友,李定国没有想到刚才那个还要与自己决一生死的家伙竟然拔腿就跑,诧异之际发现已经再难追上,他再次拔出佩戴在腿侧的短铳,瞄准鳌拜的后背击发。

          四十步开外,鳌拜的屁股上绽放出了一朵血花,翻滚到了地里的田埂里,就此消失不见了,李定国收了火铳,准备上前查看,却听到了鸣金收兵,连忙召回追上的掷弹兵。

          皇太极坐在胡床上,脸色铁青,他可以接受失败,可以接受伤亡,但是无法接受自己最信赖的,作为大清军胆,八旗脊梁的葛布什贤哈超逃窜,而且是被不到己方一半的人马杀的逃窜。

          “不战而逃,全军当斩!”皇太极心中升腾起来从努尔哈赤时代就已经定下的铁血军律,但是却迟迟没有下达这个命令。

          孔有德浑身是血,跑了过来,跪在地上请罪:“奴才未竟全功,实在该死!”

          孔有德的话把皇太极沉思中惊醒,他忽然扶起孔有德,拔出插在他手臂上的一块弹片,用随身的丝巾裹住,正色道:“恭顺王,你立下大功了,何罪之有!”

          “皇上,奴才........。”孔有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,继而说:“奴才愿意再战一场,请皇上调拨兵马。”

          皇太极微微摇头,说:“不用了,这场仗到这一刻,也该结束了。”

          作为统帅,皇太极很明白,能打成如此局面,靠的是盾车和阿哈的牺牲,如今盾车已经完全消耗光了,刚才建立的盾车防线已经完全为北府军所有,此时他们正全军列阵前进,将防线推进到了盾车一线,数千人一起进行阵列行进,实在让人看傻了眼,对于悍勇多于纪律的八旗来说,北府军这不经意的动作已经宛若神迹了。

          “孔将军,你率领步卒先行一步,在长岭山占据渡口,准备掩护我们大军渡过宁远河,平西王,你我一道率领精骑在此等候郑亲王吧,等他的大军赶到,我们便后撤吧。”皇太极命令道。

          吴三桂与祖大乐相互看看,都没有再敢说话,如果再打下去,就是要拿人命填了,皇太极不想用八旗的命去填,他们二人自然也不希望动用手中的关宁军,经过了山海关一战,原先的关宁军老兵不到两万了,他们再也不愿意冒险。

          “萨哈廉,你吃我的大令前去,吴祖两家的亲属、财货一定要全部护从到宁远。”皇太极最后命令道,算是尽可能的挽回一点损失。

          三日之后,孙伯纶亲率大军稳步推进到了小团山堡一带,在目送八旗兵丢弃大量辎重、财货和战马逃向长岭山方向后,终于和徐麻子在接上了头。

          对于皇太极亲率大军而来,打了一仗便不再进攻,徐麻子显然有些愤愤不平,见到孙伯纶便直言:“皇太极也是无胆鼠辈罢了。”

          孙伯纶笑着把这老将让进帐中,说:“你随我起于套内,与东虏大战八年,光是东虏的脑袋都砍了两万余,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上百次,东虏赢过几次,便是再勇悍的军队也是胆怯了啊。”

          “就这么一支军队也能把大明打的七零八碎的.......哎!”徐麻子叹息一声说道。

          孙伯纶哈哈一笑,看了看帐中几个太监,说:“慎言,你如今还是大明的蓟镇总兵,而且打完这一仗,皇帝陛下有意封你爵位。”

          徐麻子微微一愣,十年之前,他还只是一个造反杀人的流贼,时间一晃而过,如今已经到了封爵的地步了,对于武将来说,除非开朝奠基,伯爵便是武将的功勋的巅峰了,便如李成梁,穷尽一生也不过封为宁远伯罢了。

          待徐麻子坐定,孙伯纶道:“我会为你请封,以你的功劳,可以越过伯位,可以直接封侯!”

          “殿下,末将此生受你天恩,才有今时今日之地位,无论封伯还是封侯,都是殿下忠诚的下属,绝无二心!”徐麻子敏锐的意识到一个问题,封爵之后,他的身份就是大明朝的勋贵,而非北府的将领,在如今孙伯纶权倾朝野,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现状下,这个身份的转换无异是不合时宜的。

          关键就在于孙伯纶要不要改朝换代!

          这个问题北府军团上下,及元老院都是讨论过的,但谁人也摸不准孙伯纶的脾气,相对于随着孙伯纶地位提升而扩充产业的商贾,将领们为了从龙之功,更乐见孙伯纶改朝换代,当然有一件事大家心照不宣,现如今,尊皇攘夷才更合北府的利益。

          “好了,起来吧。”孙伯纶摆摆手,端坐在了胡床上。

          徐麻子起身,问:“殿下,怎么忽然对末将等封爵?”

          他如此一问,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孙伯纶的意思,在皇命不出紫禁城的今日,没有孙伯纶的首肯,谁人敢提这件事呢?而在徐麻子看来,封爵有些过早,毕竟闯、献二贼,东虏加南朝四个大敌尚在,实在不是封官厚赏的时候。

          孙伯纶笑了笑,说:“弟兄们跟了我这么久了,平日军功多以财帛、土地厚赏,如今咱进了京,也该为弟兄们某个出身了,如今我已经是秦王了,总不能还让弟兄们脑袋上还顶着‘外邦’‘鞑官’‘前流贼’的帽子吧,再者说,京城一事丫头子立功,山海关一战,高第降了,事前都有封官许愿,这二人都是要封伯的,虽说只是一纸诏书的事儿,但这些新降都封伯了,随我效力的有功之臣岂不是寒心啊。”

          “再者,此次封爵,北府上下只封你一人,我已经上了折子,便是广宁侯,称平辽将军,专司东虏战事,诏书这两日也该到了。”孙伯纶继而说道。

          徐麻子微微点头,躬身谢恩,在北府之中,自己资历最好,权柄最重,功勋卓著,率先封侯倒也没有什么,其他人暂不封爵,便是以自己封侯激励众将,荡平虏寇,另外,高第和丫头子封伯也昭示这孙伯纶对敌政策改变。

          以往北府对敌政策铁血严酷,投降顶多能留下性命,起义也不过家小平安,如此政策是建立在北府连战连捷,无需耍弄权谋的基础上,可以尽可能把到手的利益分给有功将士,而不是让原先敌对的贵酋继续作威作福。可是缺点也很显著,便是把敌人逼的只能选择与北府敌对,逼的敌人团结一致,东虏便是最好的例子,若当初孙伯纶能把武力打压和利益拉拢结合在一起,东虏恐怕在就内乱了。

          即便是现在,孙伯纶拉拢的对象也不过是掌握兵权和实权的将领、官员和贵族罢了。

          孙伯纶想了想:“山海关一战到这里也该告一段落了,等诏书到了,要去京城谢恩,你需要向军机处提交一份御虏方略,好了,辽镇之事交由你了。”

          孙伯纶把大军交给了徐麻子,只带了百余卫队回了京师,回到京师的时候,整个京师都处于沸腾之中,山海关一战,王师收复半个辽西走廊,如今虎踞雄关,长城在手,东虏势弱,五年之内,京畿无逾。

          皇帝同意了孙伯纶的折子,正是封徐麻子为广宁侯,专司御虏战事,丫头子与高第也都是封了伯爵,在京城赐下了宅院,上缴了兵权,做一个太平伯爵。皇帝的痛快超出了孙伯纶的预料,却也提出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条件,那就是封余彦为伯。

          显然皇帝对那个护驾有功却痛失手臂的不死军统帅心怀歉疚,而孙伯纶并未完全答应皇帝的条件,按理说护驾有功是天功,但孙伯纶只是答应封余彦为伯,却未曾定下封号,余彦如今处于养伤的状态,只担着一个提督京营的差事,不死军几近全军覆灭,京营更是解散的差不多了,孙伯纶吃不准余彦想做一个太平伯爷还是继续从军出战,他需要等余彦伤好了之后自己决断。

          四月中旬,处置好辽西事务的徐麻子回京谢恩,并且以广宁侯的身份参加了朝会,接下来是皇帝在平台召对,从殿内出来的时候,徐麻子看到等候许久的林天奕。

          “面见天子,感觉如何?”林天奕打趣道。

          徐麻子扭了扭脖子,说:“礼数忒也繁琐,比打一场硬仗还难受。”

          “侯爷,皇帝问了你什么?”林天奕头前引路前去军机处,随口问道。

          “林先生,你也来打趣我。”徐麻子笑了笑,说:“倒也没什么,既没有问我平辽之事,也没有问兵事,问的多是琐碎小事,对了,皇帝还赐名予我。”

          林天奕停下脚步,问:“所赐何名?”

          “皇帝说,我这名字太过于粗鄙,如今已经是大明的侯爵了,便是名字也不能过于孟浪,赐名牧之。”徐麻子有些不情愿的说道。

          “牧之,徐牧之,呵呵,陛下期待你建功立业啊。”林天奕打趣说道。

          “哎呀,我便是担心这个,就怕王爷心里有什么看法。”徐麻子小心的问道。

          林天奕摆摆手,说:“无妨,王爷心胸宽广,自然不在乎这些许小事。”

          两人聊着此时,一同进了军机处,军机处正审定广宁侯提出的御虏方略,在山海关一战后,北府军团将六州河与宁远河之间的大片土地划为了战区,所有百姓全部内迁,对于辽西走廊的辽民,划为了三类,吴祖两家的将官亲属全部收押,送到京城看管,土地、房产全部充公,而关宁军千总以下,总旗以上的军官,所有亲属迁居关内,土地、财货被收缴,登记造册,只有其反正之后才会归还,而对普通关宁军士卒的亲属一律编户齐民,重新编列鱼鳞黄册,保护其田产土地,把吴祖两家的土地分给无地、少地的辽民耕种。三管齐下,因为东虏强制迁徙带来的混乱很快平定了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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